11个小时不眠不休，我拿到209元的报酬，也收获了一群“患难与共”互相打气的工友（此前报道戳这里：亲历通宵快递分拣：11小时赚了209元，一度困乏到崩溃）。

亲历之前，我在想究竟谁会来做通宵分拣这样的辛苦活。

亲历之后，我认识了他们。

两个年轻人一个想赚买零花钱，一个想体验生活

“你个大学生，怎么也来？”得知小童的身份，记者其实蛮惊讶的。

00后小童，长得高高瘦瘦，跟个竹竿一样，看起来蛮单薄的。

记者 杨云寒 摄

在分拣场门口夜宵摊上，小童在吐槽招募他的中介：“我本来是晚上7点那一班，早就过来了，他给了我一个错的地址，害得我迟到了。只好改成了晚上8点，听说那一班只招装卸工，我这身板会不会吃不消？”

这是他第二次来物流园区做兼职，前两天去了下沙，做了一晚上分拣，赚了200多块，“忙死了，一个晚上没停过。”

小童重庆人，在老家上学，前段时间来杭州实习。实习结束，在杭州也没什么事，他想赚点外快，也想趁年轻体验生活。

要是当装卸工，身体吃不消怎么办？

小童的回答很“00后”：那就不干了，晚上工钱不要了。

这一点，他和另一个工友小俞蛮像的。

老家嘉兴桐乡的小俞很仗义，后半夜看记者身体吃不消，主动和记者换了岗位。

分拣员的工作他是第二次做。

他打顺风车从桐乡过来单趟20元钱，在这边干活，他觉得还不错：“工作哪有不累的。这事不费脑，就花点力气，我就当给自己赚点零花钱。”

从贵州来杭州，他想实现存钱的梦想

杨云寒 摄

正式工小陈经验老道，记者手忙脚乱的失误都是他给补上的。

深夜12点多去食堂吃饭的路上，我们有空聊了聊。小陈今年28岁，标准的90后，他刚从贵州来杭州做分拣员半个月。

“之前在老家修打印机，工作太散漫了，存不住钱，而且贵州那边的收入，也没有杭州高。”经老乡介绍，小陈来了杭州。

现在的工资，小陈是满意的——只要每天努力干，比老家会高很多，这边也没太多开销，他感觉能存下钱来，美中不足的是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生活没了。

“每天晚上6点起床，上13个小时班，回宿舍睡10个小时，一天就过去了。”来杭州这半个月，小陈除了涨了分拣员的经验，对杭州的印象就只有快递了。

他想攒下多点的钱，再回贵州老家，做一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：“也可能会做兼职分拣员，看到快递去往正确的地方，我是觉得挺有成就感的。”

打零工先稳定下来，“奔四”大叔想在杭州开店

这个晚上认识的工友中，王东最特殊。

王东和记者同龄，都是“奔四大叔”。当晚我能得到这份兼职，还靠了他的介绍。

他是陕西人，来浙江已经好多年了，做过厨师，开店卖过中式快餐，后来在丽水松阳安了家，直到最近来杭州发展。

“浙江山清水秀，很漂亮，松阳适合生活，但要赚钱，总归是杭州城市大，机会多一些。”王东有两个小孩，大宝小学五年级，二宝幼儿园中班，孩子还小，正是用钱的时候，也需要人带，老婆在家带孩子，四个人的小家庭，王东一个人在养，压力还蛮大的。

在杭州，王东还没安定下来。

为了省钱，他住在小旅馆，和几个以前在杭州打拼过的朋友一起住高低铺，几个人分摊房费，一天大概30多元。

来兼职当分拣员，是王东暂时的打算，“做一天当天就能拿到钱，可以解燃眉之急”。

王东觉得自己特别能理解来通宵兼职的人，他也解释了为什么会愿意带记者来做兼职。

“做兼职的圈子挺小的，大家都不容易，相互之间能帮一下都会去帮的。”

老家的妻子知道他在打零工过渡，并不认为这事丢人。

而王东也跟记者说了来杭州真正的想法。

他想开店，想干回老本行，继续做餐饮。

只是眼下得先在杭州稳定下来。

记者手记

半夜那只6块钱的冷鸡腿，我最终没舍得丢掉

209元报酬，如果扣除半夜12点在深夜食堂那顿16元的“豪华晚餐”，再算上来回路上打车加地铁通勤的路费，剩下的不多了。

这11个小时里，特别是在难熬的后半夜，我不止一次计算过成本。

尤其在吃深夜食堂的时候，因为又累又乏，我给自己多花6块钱，加了一个好多工友都舍不得加的鸡腿。

第一口咬下去却食欲全无。

那个看起来诱人的鸡腿是冷的。

换在平时，可能就不吃了，丢掉算了。

但我最终没舍得。

6块钱的鸡腿，19元的时薪，一想到过去4个小时搬运快递“小山”的酸疼，我马上算出了这只鸡腿的成本：20分钟一刻不停的分拣和搬运，还要忍受时不时袭来的腰酸背痛以及为失误买单。

我三两口吞下鸡腿和饭菜，随着大家开始了下半夜的工作。

早晨打完卡，走出分拣场，门外山林云雾缭绕。

早晨的雾。杨云寒摄。

有一种重生的感觉。

对我，无非是完成了一个体验式报道。

而对通宵一夜的其他大部分工友来说，这份工作关乎他们短暂的生存。

他们中好几个人都想留在杭州，那大概是他们的梦想。

所以当工友杨武问我“今晚还来吗”时，我可以潇洒又干脆地回答他“太累了，不来了”。

而他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：我，是肯定还要来干的。

（文章所有照片均为非正常手段拍摄，人物均为化名。）